编者按
民国时期，青海是外地人很少涉足的神秘区域。抛开政治原因，其众多民族在此繁衍生息，交往交流交融出多彩的文化，是构成中华文化璀璨辉煌的重要篇章。作者一行穿行于日月山脉与高原之间的藏区，描绘出一幅天然纯真的游牧生活画卷。对藏族女性装扮和行为、学藏语和喝奶茶等趣闻的描述，并谈及查汗城、海神庙祭海等历史概况，让人耳目一新。
亲近高原的自然美景
山中的骡夫，1935
9月8日。清静的山寺，早晨听不到鸡声，疲倦了的人正可借以多睡一会儿。脚户（靠脚力谋生的人）们吵着收拾行李时，我们才睁开眼来。天阴得很浓，不时地抛着雨星。四山云雾横飞，山巅都钻进天空去了。吃过早饭，脚户们把行李收拾停当，遂下令出发。顺着山根一直向南，过去一道小河便是一处草坡，极其宽广。回头看半被云吞的山下的东科寺，越显得冷静了。日月山脉越走越高，路左边是向阳的山地，土质做黑黄色，极肥沃，种植的青稞和燕麦都长得很好，可惜多半未曾开辟，致使地弃其利。
王委员和方特派员都热心的学着番语，谈笑之中，走得非常有趣。路的坡度看去虽不十分大，但走出不多时，却增加了百多米。山间碧草无际，山花小而艳，菌类植物尤多。羊群牛群，满山都是。牧童跣足（光着脚）短裤，腰横镰刀，伶俐的羊、蠢笨的牦牛，以及骏马拙驴，都在他的胡哨支配之下。遥遥可望倒淌河的源头了，自西面山顶上流下来，映着云隙里的太阳，作闪烁的白光，为清秀的山景别添景色。想不到这荒凉的地方，还有这般幽丽。
我正想到如果把番语编成歌儿来学，一定学得快些，方特派员便说起一个笑话来：“远看一堆粪，近看三条棍，出来个番女把人问，说了句巧曹参母八二得毛因。”这是形容黑帐房的样子，和番子问好的一段毕肖（完全相似）的话，说着到了日月山的分水岭下，又看见了几架帐房和一群牦牛。这一处“牙豁”（山顶之低洼处曰牙豁）是西宁通青海玉树、共和（1929年成立，取五族共和之意）和都兰的大路，路面高出海面3020米度。
我同德忠骑马想走上附近一座较高的山顶，刚到半腰马便不能行了，我遂独自带着寒暑表、气压计等慢慢上去。上了一层又一层，直到我也不能再上了，便坐下休息，看寒暑表华氏54度（12℃），气压计已高到3130米，最高处大约在3200米左右，这是我从未到过的高山了。休息了一会儿，便招呼德忠拉马下去，自己从这山顶转而向南。山顶上遍地小草，紫花很多，有蚂蚁，也有蜂子。
查汗城和海神庙的历史故事
青海天葬场景，1936
又前走了一阵，便望见查汗城了。遥望城西一道更加深蓝天，南北约有四五里路长，就说那就是青海。人心乍觉欣喜，疲倦了的语言马上又喧嚷起来。前队打马，直奔查汗城去了。路旁落着几只大鹰（即秃鹫），这鹰是番子死尸的啄食者，无异乎番子的棺材。它是吃惯死人尸的，每听见番子念经，便群集飞来。山里又跑出一群黄羊来，大家看了一回，又任它跑去了。
我们到了海神庙，哈拉库图尔的人来打扫了地方。我进去看时只见正殿三间，当中一通石碑，写着“青海显灵之神”六个大字，另有一行蒙古字，正殿顶梁上写着“光绪戊申西宁办事大臣庆恕创修”等字样。在这里休息了一会，便又到查汗城去看。城周围约有三里，传为道光年间所修，原住参将一人，旗兵千余。每年钦差大臣祭海，与蒙番王公再此会盟，盟罢，再同到东科寺设宴。城中砖瓦残缺零落，有土墙一堵，据说是当年参将衙门的照壁，而今则乱草之中，雉飞兔走，不过百来年，已如此的荒凉了。
青海海神庙全景，1933
城北有庙址一座，即与查汗城同时建修的海神庙。已被焚烧，故庆大人移北更建了现存的一所。由此又往西进，海风渐大渐冷，满眼都是旷阔的大平原，野草茂盛，山色幽远，白的羊群，黑的牛群，遍野散布着“山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况味（景況、滋味），今日才真切的领略到了。
拜访藏区游牧人家
远处看见冒烟，知道是离帐房不远了。又经过一座小土城，便到了千不录千户的地方，周围扎着几十架帐房，有一个百户住着。我们一到，番狗先吠将起来，番人妇女有怕得乱跑的。海先生一马向前，摘下帽子来摇了几摇，几个男子才出来打话，对他们的百户说明来意，就拣择（挑选）了一处高的地方，霎时间搭起五六架帐房来，牲口卸下行李，便啃草去了。大家放马的，造饭的，布置一切的，一时十分热闹。
青海藏族妇女背饰，1936
开起留声机来，吩咐他们的百户，招呼人来听，他们起先都怕得不敢来，直到一个头目大吼了几声，才渐渐的来了。姑娘们赤着两足，挤在一块儿吃吃（一种笑声）的笑，富人们赤胸露乳，毫不怕冷。头上的发辫有数十条，倒很匀称。阔绰点的，便带着有五六个银碗，耳环大可及肩，嵌以美观的石头，脸上则是油腻污秽，衣服更是春夏秋冬不换不洗，布幅直穿到成了絮子，还是挂在身上。
我去当看当地的帐房，有两个番婆出来挡狗，帐房外堆着几捆羊毛，一旁正张着支帐房的毛线，机架很简单，杼只是刀型的一块木片，织起来却是很用力。番妇们个个壮健，行动都是小跑，毫无袅弱（柔弱）之态。又到了一家帐房，是百户侄子的家，帐房外一个木桩拴着五个小牛。
热情递上的奶茶到底喝不喝
番妇见我们来，只是笑，百户的侄子，赶来让我们喝奶茶。番妇特别殷勤，茶碗里先冲一次水，埋在粪仓里擦一遍，又用她油垢的腰带和袖口擦净，方倒上奶茶端给我们。主人用番语对我们说：“请喝，这是很干净的。”我喝完时，看碗底里茶叶和羊粪，沉淀了一厚层。海先生怕我嫌脏，不要我作声。
挤奶的藏民，庄学本摄 1936
他们的帐房是两片合起来的，当中炉灶之上分开一道大缝，以便冒出炊烟，周围摆着箱子、口袋、羊肉、奶桶之类的东西，食物如酥油、曲拉、炒面等，则放在一个小箱里，让客人们随便吃用。
天快黑了，牛羊都自牧野里归来。番妇放开牛犊，就近去吸了乳牛一霎，便挤奶子。腰里带的小钩上挂着一只小桶，蹲在乳牛腹下，两手齐挤，不多时便挤了半桶，并为我们送上了生奶来，我们都试尝着喝了些。天黑下来，各帐房都升起火来，黄昏时的原野，烟火真具有一种特别的况味。牛羊绕着帐房住着，只一条绳子，便算是它们的圈和槽了。庞大的狗当心的巡逻着，俨然以巡警自居似的。
1935年《新亚细亚》
本文由“瀚海淘沙”独家整理
本文上篇：
87年前从西宁到东科寺：独特的山川风光和人文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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