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下电影的生猛，让人窒息

最后，他还是著名的易装皇后——「碧浪达」。

最后的最后，他2010年自杀于家中。

豆瓣友人评价这部纪录片说：“我从未一个人脱光了衣服在镜头面前说了两个小时真话。”

的确，樊其辉在这部记录片里，毫不掩饰侃侃而谈自己的一切。

相比于前文大段时尚圈的标签，樊其辉在时尚圈并无朋友，他只是称呼自己“裁缝”。

裁缝和碧浪达共同构成了樊其辉的一体两面。

一，裁缝。

片中的裁缝，是一个健谈、洒脱、通透，擅长用俏皮话来展示悲观态度，讲述自己的心酸过往、猎艳奇事。

他刚开始到达广州，纠结好久要不要花十五块去舞厅，同伴们都快活地沉浸在五光十色里，而他却囊中羞涩，纠结着十五块钱的舞厅入场费能不能帮他拉到一位客人。

裁缝谈及这段往事，自觉心酸，但又快活。

因为那时他简简单单，一心想着卖淫。

他第一次的同性经历，一个粗暴的、带着满嘴臭味的男人。

而他对这场性爱活动的描述，充满了诗意的笑谈。

现在裁缝是旱点和水点的常客。

旱点：同性恋彼此狩猎的街心花园；水点：同性恋彼此狩猎的大型浴池。

他兴致勃勃的谈起在其中遇到的人。

互留了电话的羞涩少年，一块共度了有趣性爱的小胖子。

而裁缝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骨子里是一个特别乏味、沉闷、无趣的一个人。

上班干活，下班洗衣服做饭，上床做爱。”

而人们对于他来说，就是被编上号码的淫具。

是一个个不知姓名，只是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尝试约炮发泄性欲的东西。

讲起得梅毒的经历，女大夫如何用扩阴器观察他的肛门，自己如何尝试用心经疗愈，得知自己是梅毒后，大夫给她注射浓稠的长效青霉素时，如何一步步换到最粗的针管。

无论是艰难隐僻的同性恋处境；卖淫、梅毒往事；以及他个体的孤独，本质上都无尽苦难。

而裁缝讲述起这些，又如此绘声绘色，不尽调侃，仿佛在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嬉皮笑脸裹挟着大写的悲剧。

这容易让人想起诸如徐童的游民三部曲（《算命》《老唐头》《麦收》）、《二十二》这些优秀的国产人物类纪录片以及其中的人物。

《算命》里，导演徐童看到主角厉百程一个整天睡在大街上的流浪汉朋友，就问老厉：“他活着有什么乐趣呢？”

老厉说：“没乐趣就不活着呀，这，这话说的，太无情了。”

在极端的宿命与苦难里，保有极端的坚强。

这是这些纪录片的创作意图，与其所记录下人物的真实生活哲学。

而裁缝却于2010年搬到了像荒坟一样远的郊区，在那里上吊自杀。

裁缝大悲大喜，过于敏感，过于浓烈。

他也曾试图给自己那浓烈的感情找个出口。

二、碧浪达

樊其辉会在每个周二、周三的晚上十点半以后，在北京三里屯的一个酒吧里，化身变装皇后，碧浪达。

怀旧的，放浪的，回忆过去的，胡说八道的，就是碧浪达。

她站在台上，戴着巨大的发套穿着二十公分的高跟鞋，加上裁缝的身高，足足高达两米三，画着沥青般的眼影，发套上插一假花，最后再往左脸上点颗痣。

邪恶、丑陋、丧气、绝望、凄美，留着黑色眼泪的，碧浪达。

头套总是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内衣、文胸……

等待着哪天一不小心掉下来，震惊四方。

碧浪达哀怨地，忧愁的唱着蔡琴、白光的歌曲；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故事；毫不掩饰地讲着一个个刺痛人心的句子。

裁缝对于碧浪达很得意，也是碧浪达第一次成功被“操灵魂。”

那次，一个法语很好，颇有文化的人喝多了，看到碧浪达浪荡邪恶的形象，准备砸场子。

碧浪达想到：征服本来已经喜欢你的那些人，没意思。而自己的表演就是为了这样原本不喜欢他的人准备的。

她唱了一首蔡琴的《火舞》：

岁月熊熊烧尽青春，

生命火种狂舞，月下独自流连

魂梦无语问天。

然后那哥们就把钱全部掏出来给了碧浪达。

碧浪达在面对一些匆匆而过、满眼不屑的过客时，说到：

「我站在台上……是替各位站在台上！」

碧浪达是足够赤裸、纯粹地站在舞台上，一方面展示着自己，一方面企图以这个展示打动着某个可能的人。

瞬间之后，他又消解了这份心意。

「鬼才会相信，你们会理解我。」

正如她无比渴望着爱，又自顾自地消解了爱。

「爱情就是臭狗屎。」「理想是块烂搌布。」

裁缝的母亲是一个很悲观的人，多次试图自杀。

并且还会再报纸上留下一句“世间万物皆可抛，唯有金钱忘不了。”

他的父亲，对他还好，只是嘴边挂着养儿防老。

养儿防老这四个字让裁缝觉得，父亲对自己的爱是功利性的，仿佛养儿不能防老，父亲就不再对自己有什么感情。

他对父母有着深深的怨念，而怨念本质上是渴求而不得。

你们为什么不爱我。

爱情方面，裁缝曾经喜欢过第一次嫖他那个人，当时他有一种认同感。

时候才发现，嫖客丝毫不喜欢自己，甚至可能很讨厌自己。

裁缝当时很想要一个电熨斗，30块钱。

嫖客没买给他，转头花了三四百块钱去请其他男妓大吃大喝。

再后来到北京设计衣服，客人给的外汇劵被小流氓抢了。

裁缝的一位老教授炮友，听闻此事，塞给了他5块钱，买了一瓶不知道是真实还是臆想出的一瓶北冰洋汽水。

裁缝很少得到爱，所以只能在这些心酸肮脏的往事里，挤出一点爱的泡沫。

并且不断咀嚼——你可以说我贱，但不能说我的爱贱。

这也造就了他“很心酸，看起来才美好”的幸福哲学。

消解了一切爱与美好之后，裁缝把自己的生活完全交付于钱与性。

交付于手机里的一个个淫具编号，交付于从母亲那里习来的唯有金钱忘不了。

交付于这两样人们最赤裸的欲望。

但一个少年用光自己所有勇气，也杀不掉自己心中的少年。

钱和性拯救不了碧浪达，裁缝杀不掉也成为不了碧浪达。

他彻底孤独，仿佛被这个世界抛弃。

而自杀是他最后的反击。

我不爱你，你怎么抛弃我？

我不再爱这个世界，世界又怎么抛弃我。

决绝惨烈又黯然凄美。

没人送他电熨斗，北冰洋也早已变味。

众神忘记他们曾给他生命，碧浪达也忘记了众神。

终究还是个悲剧，正如话剧编剧廖一梅对他去世的看法：

生命是很脆弱的，就算你一直彻底取消它的意义，把它当作玩笑，这个玩笑也有开不下去的一天。

而爱使我们幸存。

愿他在天堂获得爱。

愿我们在尘世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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