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伯庸：撑起时代的不是大角色，而是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原创 博集作者 博集天卷书友会

余华在《活着》里写的中国人很苦、很善良的特质，在眼下的生活中反复得到验证。

当代人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开始成为网络上屡见不鲜的词条。

譬如，前些日子热搜榜上出现的#父母接连重病女外卖员当街崩溃#的故事。

送餐途中的女外卖员，被父母渐衰的健康状态和昂贵的医药费压垮，不顾形象，崩溃瘫坐在济南街头嚎啕大哭。

但女外卖员只是宣泄一时的痛苦，过后她继续扛起肩上的责任。

“生病的父母在等着我，他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了。”

世间百态里有众多个“女外卖员”这样的小人物，在苦难之中展现出荧荧闪烁的生命力。

马伯庸最擅长写小人物，在历史小说《两京十五日》中，他便向我们展开了一幅舍生取义、铮铮不屈、砥锋挺锷的小人物众生相。

故事线随着太子朱瞻基十五日回京，以生死时速的视角，带读者见证了时代洪流中无数个挣扎着的小人物旺盛的生命力：

小人物是一个时代的底色，他们虽渺小，却有万钧之力。

小人物的舍生取义

明洪熙年间，贯通金陵与北京的漕河两岸，汇聚了许多依河而生的小人物。

纤夫、船工、脚行、商队、贩夫走卒、游商走贩......每个人都在用力地活着。

然而在心高气傲、不识人间疾苦的太子朱瞻基看来，这都是些不懂仁义的蝼蚁争食。

只有被丢入疾苦中他才能发现，这些一无所有的小人物，为了家人，为了心中的正道，为了曾经被施舍的一口饭，竟能拿出舍生取义的大义。

他们自愿牺牲个人的利益甚至生命，只为换同伴一顿饱饭，一个活着的机会。

孔十八是第一个让朱瞻基看到蝼蚁之义的人。

他本是个军人，因伤退伍后成为纤夫，在漕河上讨生活，又因性格正直且固执，受不了督纤士兵的苛刻而组织暴动。

朱瞻基遇到孔十八的时候，正巧被卷入这场暴动中。

暴动以纤夫一方完胜结束，朱瞻基正思考孔十八是否会叛上作乱，便听他主动说要揽下所有责任。

“我去衙门自首，他们有了面子，首恶服罪，其余不究。顶多杖个几十下，又不是头一次了。至少伙食是没人敢克扣，乡亲们多少能有条活路。”

中途，孔十八还不忘告诫朱瞻基保全自己。

“你一会儿吃完，记得偷偷把短棒扔了，回原来的坝去。别人问起来，就说没来过。”

一场暴动，一顿毒打，一条性命，朱瞻基以为孔十八要揭竿而起，谁知他只是想用自己的皮肉之苦换乡亲们一顿饱饭。

在孔十八眼里，这份牺牲值了。

乱世之中的“孔十八”还有很多，他们伪装成匪、贼、教，默默守护着更多人。

白龙挂表面上是位于三不管地界有名的盗社悍匪，实际上却只是一群被时势所逼，不得不铤而走险的老实人。

他们自愿背上悍匪的骂名，替贪官硕鼠借帽取底、私吞存粮背黑锅，仅仅是为了给亲人挣口活命粮。

他们每年向官府交五条人命“平账”，也是为了拿到更多的粮食救济灾民，让更多人不至被饿死。

这不是什么官匪勾结，也不是什么利益交换，因为那五倍累积起来的性命，都来自白龙挂，来自自愿牺牲的义士们。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常是读书人。

白龙挂和孔十八虽然是小人物，但比起道貌岸然的国之硕鼠，他们才更懂什么叫做舍生取义。

小人物的铮铮不屈

无论是哪朝哪代，钱权身份都是人们趋之若鹜的东西，多得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虚与委蛇、违背本心、溜须拍马之辈。

小捕快吴定缘身边就不少这种人，比如锦衣卫的老千户。

太子讨厌吴定缘的时候，老千户对吴定缘横眉竖眼轻言嘲讽，太子重用吴定缘的时候，老千户脸一抹，又开始没骨头地曲媚讨好。

士人风骨说着好听，脊梁直得起来的真不多。

但幸好，无论再怎么浑浊的世道，也总有几个铮铮不屈的小人物，为了坚持自己的信念绝不退缩。

末流小官于谦就是其一。

在主角一行人中，于谦没有太子的权柄，没有女医的才能，也没有捕快的机敏，四人中数他的存在感最低。

但看似可有可无的于谦，却靠一腔经世报国的热血，成为所有人的动力核心。

朱瞻基遭逢暗杀宫变，一度颓唐寻死，是于谦以下犯上，冒着杀头的风险骂醒了他。

“敢问殿下这一死，置社稷于何地？视天子为何人？弃万民而何为？”

三句话就像三计耳光掴在太子脸上，硬生生将颓丧中的储君打醒。

而后，为了让朱瞻基明白自己的使命，他更是直言自己并不在乎皇权君主，前后奔走，只为阻止贼子上位，祸害天下苍生。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被朱元璋亲自删掉的这句话，是芝麻小官于谦毫不掩饰的、毕生的信仰。

于谦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直臣，骨气铮铮不屈，宁愿冒犯圣上、得罪同僚，一步步被贬到清水衙门做闲差，也绝不改本心。

正如他的诗：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当然，除了于谦，小捕快吴定缘也是个令人佩服的角色。

他的骨气，体现在他两难之中不肯妥协的抉择上。

在向北京千里奔袭的途中，吴定缘和朱瞻基互相扶持，建立了深厚的患难之情。

然而造化弄人，随着吴定缘身世真相的揭晓，两人在一夜之间从好友变成了世仇。

一头是牵绊着国家大义的血海深仇，一头是生死与共互相扶持的友情。

杀了太子，他大仇得报，却要辜负太子舍身相救之情。

归顺太子，他能得到厚重的封赏，却无法止住脑海深处的刺痛。

吴定缘面临着一个两难的抉择，但他两边都没有选。

他心善也固执，不愿伤害友人也不肯放下血仇，于是故意演出一幕刺杀太子失败的戏码后，带着爱人消失在大火中，为所有的纠缠做了个了断。

正应了《论语》那句话，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不降其志，不辱其身。

小人物的砥锋挺锷

普通人无论处于哪个时代，都是不易的，尤其是在君主专统，权利倾轧的封建王朝。

时代的洪流下讨生活，谁都难免被命运驱赶捉弄，但小人物从不只是逆来顺受的愚民。

即使力量微小，他们也会站起来反抗，砥锋挺锷，改变糟糕的世界。

北上四人组的最后一位，女医苏荆溪，便是整个故事中隐藏最深的阴谋家和反抗封建礼教的先行者。

苏荆溪的挚友王景姝本也是个有行医济世之志的才女，却在二八年华被逼入宫，不久便给先皇殉了葬。

接到挚友枉死的消息后，苏荆溪十个指甲在墙上抠出道道血印。

那样美好的女子，为什么要被关入深宫，为什么要在少女年华殉葬，为什么和其他几十个人一起，死在冰冷的白绫之中，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苏荆溪无法接受女子残酷的命运，决定为挚友复仇，推翻殉葬的祖制。

她步步为营，缜密谋划，杀死所有帮凶，接近太子，在朱棣的陵墓中举着火把，要朱家为枉死的女子们付出代价。

天子之怒，虽浮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同样能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小人物不认命的反抗，也许很弱，很无能，但聚在一起便是燎原之火。

白莲教，便是这么壮大的。

永乐年间，朱棣喜战，五次北征抓遍了大明的壮丁，挖空了大明的国库，耗尽了大明的国财。

底层百姓们遭遇天灾人祸活路难寻，为求一丝心理安慰，加入了白莲教抱团取暖，只求活着彼此照应，死了有埋骨之所。

可官府和那些大人物们却不肯放过他们，污蔑、围剿、屠杀、苛政，硬生生把只有千人的白莲教“扩员”数十倍。

百姓别无所求，只图一个安稳的日子，一碗糊口的饭，但皇城偏又传出迁都金陵的消息。

都城一迁，漕运必减，靠漕运谋生的人们便没了活路。

白莲教受够了逆来顺受，为了守护运河两岸数万百姓的生计，开始联合逆王，自愿组织起来刺杀太子，阻止迁都。

昨叶何、梁兴甫、唐赛儿，周德文……所有参与这场反叛的小人物，都是命运的反抗者。

太子准备迁都的时候，白莲教便阻他、杀他、拖住他，太子认真思考放弃迁都的时候，白莲教便帮他、救他、拥护他。

太子是大人物，但天下却是小人物的。

所有官场权谋、利益制衡，都抵不过民生社稷。

故事的最末设置了这样一段剧情：

为了打破逆王的篡位阴谋，吴定缘踩着洪熙帝的龙棺做船，铭旌做撑杆，向皇宫外划去。

这一情节震惊了故事中的“大人物”，也震惊了故事之外的我们。

这是作者在用最形象的方式写君舟民水。

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纵观整个故事，看似以太子回京为主线，最出彩的却还是那一个个挣扎向生的小人物。

他们虽然处境艰难，但身上总能展现出某些优秀的品质和爆发的生命力。

正是他们的这些优点传承、沉淀下来，成为我们民族的文化底蕴。

如今，《两京十五日》改编成了舞台剧，用190分钟浓缩了南京到北京的两千两百余里路。

此次舞台剧《两京十五日》2022版不仅力邀曾执导舞台剧《回廊亭杀人事件》《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等多部爆款口碑佳剧的三拓旗剧团创建人赵淼担纲导演。

更集结舞蹈诗剧《只此青绿》、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灯光设计、国家一级舞美设计任冬生担任视觉总监，还有多位业界知名主创加盟，助力打造全方位升级的音、视、觉绝佳观剧体验。

剧中丰富的“戏曲元素”也成为了该剧的一大亮点。戏曲指导杜帅强用舞台的“虚”展示了生活空间中的“实”，以虚代实的方法表现了戏曲舞台无限的空间概念。

服装上，设计师阿宽老师在保持明朝服饰特有的气质上，还采用了形式上的创新，用上百个零部件的不同搭配实现不同角色的快速转换和演绎。

190分钟，20多位演员，226个舞台角色，相对于舞台剧来说其容量之大、气魄之恢弘，堪称历史舞台剧的“天花板”。

舞台剧《两京十五日》2022版首演在即，欢迎感兴趣的观众前往观看。

原标题：《马伯庸：撑起时代的不是大角色，而是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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