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湘潭行记之金霞山记
2021-01-29
文/何云波
一
湖南的天气像湖南人的脾气，骤冷骤热，大开大阖。难得天气晴好，冬天里有了暖暖的春意，上周五与湘大同事一家约了去爬金霞山。同事家女方是地道的湘潭人，男士却是退休了，从北京来湘潭，然后结下一段良缘。他曾说：“虽然在北京退休了也不用上班，但是交通的拥挤，通宵的噪音，满眼的高楼，常有的雾霾，枯燥的生活，如何能安度晚年?离开北京来湘潭是我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我便打趣说，年轻时都想去北京打拼，“拼”成社会名流，老了来都市里的村庄悠哉游哉，这是许多成功人士共同道路。这“悠哉游哉”的生活，当然少不了游山玩水，晒着太阳，顺便吃点土菜，喝点小酒。
金霞山位于湘潭县治易俗河的东面，北边就是湘江。因为不是周末，这里颇显安静。几个人沿着山道，慢慢走着。山不高，海拔只有151米，所以基本上无“山”可爬。一路缓坡，阳光透过树丛，斑斑驳驳，时隐时显，倒也惬意。到了山顶，无楼可登，也无观景台可远眺，透过树丛，湘江也如披纱含羞的美人，若隐若现。登高不能望远，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然后有些奇怪，据说清嘉庆年间，金霞山就被列入湘潭四大名山之一，不知是何讲究。清《湘潭县志》载，说它“朝阳映翠，岚气金光，绚呈异彩，故名”。民间则另有说法：古代有一男一女，男名金哥，善医术;女名霞姑，识草药。两人相互配合，长期在此地治病救人。为纪念这对男女生前的功德，乡人便以金哥的金字，霞姑的霞字，命为山名。
百科中介绍金霞山，说它“上延岳秀，中扼湘流，下瞰潭城，层峦叠嶂，挺拔威仪。峰巅奇石如笔，直插天空，名文笔峰。有迂曲的山道，通峰接顶。”似乎更印证了，文饰夸张，原是文人惯用笔法。
不过，在城市边上，有这么一个森林公园，确不失为市民休闲的好去处。据说山里还有一龙兴寺，因为到得较晚，拜佛就免了罢，还是解决口腹之欲要紧。山边就有一土鸡店，一片挺大的地方，有堂有亭有坪有池，饭菜是地道湘潭农家风味，据说还是个网红店，人气也十足。几个人酒足饭饱，相约下次再来。
二
没想到，这“下次”这么快就来了。
周末一帮棋友聚会，其中一位汪姓棋友的棋院就在易俗河，汪院长也是县围棋协会的负责人之一。听说何博士驾到，居然也不通报一声。然后问，去了龙兴寺吗?答：没有。再问：那天湖呢?答：知道有那么一个“湖”，但不知在哪?然后他叮嘱，下次他做导游，一定让我游得尽兴。我说，那就趁天气好，南方尚无疫情，赶紧行动起来吧!
周二上午，又是南方冬日里难得的一个艳阳天。汪院长说，本来约了一帮棋友，但有的上班，有的有事，有的要下午才过来，一起去看易俗河老街，上午就只有湘潭棋院的唐院长作陪。我说，难得浮生半日闲，人少无妨，咱们就随意而行，兴尽即返吧!
这次，第一站就直奔龙兴寺。龙兴寺原为龙兴庵，不知建于哪朝。后被毁。1994年易址，由一位企业家出资捐献重建。重建后的寺院规模挺大，据说占地有40亩，有主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等，另有配套的放生池、花园、亭台、楼阁等。据棋友介绍，花园本来是一个大的池塘，可惜填掉了，成了草坪，只留下一小小的放生池，山边的一个泉眼也已无存。禅本自然。隐隐的，便觉有些遗憾。
来到观音殿，未及进去参拜，一老尼上前，问：施主，能否帮忙从井里打几桶水上来。我说：没问题。赶紧招呼两位院长过来，说学雷锋做好事的机会来了。水井挺深，用绳索系上桶子，提了水上来，倒在另外的桶里，又帮着提进屋里……老尼合掌致谢。我说：举手之劳，不用谢的。老尼说：人之行善，或出钱，或出力，一为外功，一位内功，善念善行，都是功德。我一听，立马对这看似平凡的“老尼”肃然起敬。一问之下，方知“老尼”不过是普通的信士，不定期来寺里做志愿服务的，这大约就是她的一种修行方式吧!对普通人来说，时时存有善念，行点善事，有份爱心，也就足矣。
世上所有的宗教，其实都是为了解决人生的两大问题：生死与善恶。你只要相信有来世，有天堂地狱，有西天极乐世界，就不再怕死，就尽可能要多做好事，不做恶事，因为万事皆有因果。正如天王殿那付对联：
果有因因有果有果有因种甚因得甚果;
心即佛佛即心即心即佛欲求佛先求心。
所谓“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就在眼前。”凡夫可以是魔，也可以是佛，一念相应，便成正觉。
上山路上，汪老师说起他的家世，全家本居江西，父亲学医，却在一矿山做领导，因“革命”运动中手下有人命案，受到牵连，遭牢狱之灾。后案子改正，提前出狱，退了休，带两个徒弟行医，治病救人，足迹遍及除西藏外的全国所有省份。去的不少都是苦穷之地，有些患者交不起医疗费，便经常会送点鸡蛋、腊肉、五谷之类，以为回报。而他的一个舅舅，本参加过抗美援朝，做文字工作，后来却也是因为“文字”被打成反革命。那个舅舅遭难时，汪父正腾达着，对其多有关照。后来，世道变化，汪父背运，他舅舅却时来运转，平反后有了官运，然后把汪家四兄弟中，读书读得好的两个接到湘潭来。舅家那边宗族的便有了意见，为何反而只眷顾汪家外姓。答：因为当年就是多亏了汪家的关照……
这正所谓万事皆有因果，善哉善哉!
三
在山上溜达，玩得最开心的，莫过于汪老师家的那条小狗了。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如今，许多人家有宠物，但尽管有人宠着，吃得滋润，享尽富贵，却常常少了份自由，这些“宠物”跟那些野物相比，未必就更幸福。好不容易出来放风，看它撒野般奔跑的劲头，就别提有多兴奋了。
这狗名小黑，我们便叫它汪小黑。小黑据说是土狗与一种柯基狗杂交的产物。长着长着，一身黑毛开始透灰，体态也有了些贵气。今天小黑还交上了桃花运，在龙兴寺就邂逅了一只真正的小黑狗。两情相悦，也不管法门静地，佛相庄严，在草坪里自在追逐、玩闹。然后又一起游山，在树丛间穿梭、嬉戏。看它们那开心的样子，人也仿佛受了感染。
可玩着玩着，就发现那野小黑动了“邪念”，开始对汪家小黑图谋不轨。正欲成其好事时，被汪老师制止。我便开玩笑,说：混血杂交，说不定更有优势，更有新生代的无限可能。棒打鸳鸯，于心何忍?哈哈!
那野小黑用情未遂，心有不甘，继续与汪小黑厮混、打闹，还不时凑上来献殷勤，甚至不惜使出“跪舔”之“屁”招。汪老师看自家公主有可能被诱骗失足，断喝一声，一块石头扔过去，那野小黑才终于逃之夭夭。
汪小黑失去求欢者，安静下来。汪老师说：还是带你们去看天湖吧!我们说好。
从山里绕了一阵，忽然豁然开朗，原来已到山边，湘江就在眼前。江那边就是湘潭市区，不远处是湘江二桥。依山傍水，赶紧照相合影。再往山下走了一小段，有一树篱笆中有一小口，汪老师说，进去就是天湖了。从“树洞”间钻进去，果然别有洞天。在一大坑中，有一汪碧蓝的水，奔来眼底。
汪老师说，这原来是个石灰石矿，后被废止，留下一又大又深的天坑，足有十几层楼高。后来，雨水、地下水慢慢汇集，聚而成小湖，不知何人，给它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天湖。
天湖的水纯天然，水质极好。夏天，便常有人从公路那边的缓坡上来，在这里野泳。在如许清澈如梦之蓝的水中，做一尾自在的“鱼”，想想，那也是很惬意的事情吧!
从陡坡小心翼翼地下到水边，在阳光下，在山崖的阴影中，这水蓝得深邃，蓝得耀眼。抬眼看蓝天如洗，云卷云舒，想起龙兴寺天王殿的那付对联：
门外不相关几度桑田几沧海，
胸中无所得半是青松半白云。
此时此刻，真有一点遗世独立的感觉啊!
只是，红尘中人毕竟要回到红尘中去。此时已近中午，几个下班了的棋友已经在一家茶楼等候。席间，大家一边说着游金霞山的种种感受，一边聊起棋盘上棋迷们的那些趣事。饭饱，茶尽，然后大家再去修各自的胜业。
202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