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晶报记者 罗婉 武莹
秋天的日头落得早，把黄木有的影子拉得细细长长。他背着手走在前，背影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光。83岁的黄木有虽然背有些弯了，却步伐稳健，带着我们在大布巷村窄窄的巷道中七弯八拐。我们紧紧跟着，不一会儿就迷失在老村的灰砖泥瓦中。
黄木有是土生土长的观澜大布巷村人。采访这天，他邀请我们到家中坐坐。大布巷村遗存着许多深圳客家人世代居住的老房建筑，不少已有上百年历史。许多老房主人早已搬离，不少租给来深务工者居住。斑驳的巷子里留下了一代又一代观澜原住民和来深建设者的青春足迹，有的人从这里出发，有的选择在这里落叶归根。黄木有则两者兼具。
23年前，黄木有放下执掌大半辈子的“教鞭”，转身拿起了笔，开始打捞家园的历史文化。20余年间，他为观澜数百年的文化历史留下了30多本地方文史书籍，合计近1000万字，填补了这段原本几近空白的历史。
“了解龙华，了解观澜，就应该了解我们的母亲河——观澜河。”在黄木有的书房凭窗远眺，远处百米便是静静流淌的观澜河。“我这辈子就一直生活在离这条河二三十米的地方，儿时游水、跳桥、打水仗、攀爬水车、钓鱼，都是我这一代人宝贵的记忆。”黄木有说，他亲历过河流发大水，淹没数家农田，也见证了河流经历20年黑臭期后由浊转清，重新被改造为亲水区、游玩地的新生蜕变。他的讲述如一叶时光竹筏，载着悠悠岁月，顺流而下。
传承
一个老地名，往往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密码。“观澜”二字，便藏着古老的传说。
相传明朝万历年间，一位名士云游至观澜河岸，醉心于盈盈河水，从此留恋此地，每天清早坐在河边“观望波澜”，并在这里建了观音庙，取名“观澜”，此后香火不绝，在此集市成墟，墟亦取名观澜；又传清朝乾隆年间，名震岭南的堪舆大师邓坤云游到阳台山下，举目四眺，只见一条大河奔流而来，波澜壮阔，情不自禁大赞道：“好风光，好风水！”于是这方宝地就有了这样一个饱含哲人智慧的地名……
古寺、老街、古建筑、古民居，形成了古墟这个观澜古文化的中心地带；遍布各地的古村落、古炮楼、古碑楼、古宗祠、古学堂，更是观澜古文化的直接传承所在。而河流，是万物之源。
在黄木有主编的《百年观澜》一书中考证道：“先有观澜河，再建观澜渡，又建观澜古寺，最后才形成观澜墟。”观澜河发源于龙华区民治街道境内的大脑壳山，流经石岩、龙华、布吉、观澜“四街”，自南向北纵贯龙华区全境，流入东莞石马河之后汇入东江，流入大海，联通世界。
“观澜河联通世界，观澜文化也联通世界。”黄木有介绍，历史上的观澜有著名的“三乡”之称，分别为“文化之乡”“华侨之乡”“革命红乡”。“如果追溯这个地区的历史，可以从域内的追树岭、湾下岭历史遗址，以及挖掘出的春秋时期的陶器，追溯到千年或者更早年代的观澜土著文化；九百年前开始，广府语系人迁来落居，创造了观澜的广府文化；四百年前开始，客家语系人迁来落居，创造了观澜的客家文化；改革开放后，百万新观澜人又共同开创了‘版画文化’、‘红木文化’、‘手工艺文化’和‘高尔夫文化’，在深圳乃至世界产生了新的影响……”
正是自幼受到观澜山水钟灵、人文毓秀的熏陶，黄木有对故乡文化的爱一直深埋于心，心里总记挂着如何反哺这片生养自己的土地。1959年，20岁的黄木有高中毕业后，毅然选择了教师这个职业，此后60年的时光都与教育紧密相联。
2000年，黄木有正式退休了，心系故乡文化的他总觉得还要做些什么。观澜自称“文化之乡”，却少有文献的记载，迫切需要开展大规模的文史整合工作，这让黄木有心急如焚。被聘请为观澜街道文化整合顾问后，他开始投身于编写关于乡土文化的历史书籍，一提笔就没放下过。其中，《百年观澜文化丛书》是由他策划、主编、主笔最重要的一套丛书，内容涵盖观澜山歌、观澜版画、景观影像、侨史、革命史、族姓、村镇等方面，对陌生读者认识观澜全貌有着提纲挈领的作用。
▲黄木有组织编纂30多本观澜地方文史书籍。
在黄木有书房的架子上，整齐排列着这些著作，数量多达两三排。“之所以要邀请你们来我家，因为这些书重达几十斤，我拿不动的。”黄木有笑道。在书桌一隅，还躺着几张新近的手写稿，这是他的记录习惯。这些年来，黄木有就在这一方天地，一笔一笔抒写出心中的故乡情、文化心。“有时写到最后手都在抖。”黄木有感慨，还好在刚退休精力旺盛的时候一鼓作气把这些书编著出来了，如今昔日故人有的生病，有的离世，许多记忆早已随风消逝，有的资料怕是难以打捞了。
在采访前，黄木有在纸上写了两份厚厚的回答提要，时间太短，许多介绍只能匆匆而过。而其中一份，是单独写给观澜山歌的。黄木有还记得童年在河边上，村里的人们高声唱着山歌，开心劳作的时候唱山歌，忧伤诉苦的时候也唱山歌，不管多大的困难，在一曲曲山歌当中仿佛都能被化解，如果一曲不够，就再来一曲……“小时候一直被山歌的魅力所吸引，后来长大了才明白，正是山歌中蕴藏着观澜客家人的那股劲儿，那种乐观和韧性帮助人们一次次从困难中走出来。”黄木有说，“我希望这些都能够流传下去。不留下这些东西，接下来的人更不知道这里的故事。”
▲修缮后的观澜古墟。
新生
夜幕将至，我们行至观澜河边。原本静寂的河岸到了黄昏时分反而开始热闹起来，不远处的锦明小学刚下课，窄窄的河道穿梭着家长们接送孩子的“小电驴”，欢笑声阵阵；河堤下，闲来无事的垂钓者乘着习习凉风，抛出诱饵，静待鱼儿上钩，好不惬意。
“喏，那边就是观澜古墟，古寺就在古墟边上。”顺着黄木有手指的方向，远处观澜古墟公益酒家的轮廓依稀可见，红色的墙体分外显眼。原来，仅一河之隔的大布巷与观澜古墟有着有趣的渊源，“观澜墟有一条出名的卖布街，生意十分兴隆。而大布巷村地势开阔平坦，就成为了布商们晾晒布匹的优选场所。天气晴朗的日子，五彩斑斓、花式各样的布匹晾晒在村道中，‘大布巷’之名逐渐被叫开。”
深圳“四大名墟”中，观澜古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破坏，街道结构及建筑保持相对完好的古墟，堪称“深圳近代民俗文化第一街”，保留着浓郁的客家风情。因毗邻香港，背靠观澜河码头，观澜古墟曾是中外商品交流的中转站，鼎盛时期商铺林立、商贾云集，一度有“小香港”的美誉。这些年来，龙华区不断加强历史建筑修缮性保护工程建设，观澜古墟也是保护与更新的重点项目，主要的历史资料整理则来自黄木有整编的记录文献。“观澜古墟正在封闭改造中，不远之日应该就能开放了。”黄木有对此满怀期许。
与古墟一样经历了重生命运的，还有观澜河。
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至观澜，观澜河两岸企业和人口剧增，人们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遇，争相筑楼建厂，成队的推土机摧山毁地，冷硬的混凝土取代森林。观澜河由清转浊、由黄变黑，生机断殁。不少河段河水呈深黑色，散发出刺鼻臭味，昔日清澈见底的“母亲河”变成了人们眼中的“黑水河”。依水而行的巷道逐步被改变，“叶脉”状的龙华水系逐步“枯萎”，每年一度的端午龙舟赛也停止了举办。在黄木有的家中，还珍藏着一幅观澜河的实景写生油画，那是他的高中同学绘于1986年并赠与他的，题为“清澈的怀念”。只见画中观澜河两岸沙滩积沙高度已与堤外的稻田齐平，河流污染初见端倪。
龙华区观湖街道建设工程事务中心副主任黄运基就是在观澜河边长大的，“以前我在观澜中学读书时，常常在河边抓鱼。”1991年，黄运基回到观澜镇政府工作，曾参与河道边上的菜棚养殖场整改行动，那时的观澜河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2006年，观澜街道负责人积极与深圳市和宝安区水务局、环保局等部门沟通协调，总投资达23亿元，全面开启观澜河水环境综合整治工程。经过三年努力，观澜河干流污染治理工作以及观澜河清湖段生态治理工程完工，观澜河也成为深圳第一条整治成功的河流。如今，随着龙华区大力开展生态文明建设，观澜河流域河流生态环境及生态景观得到极大改善，流域内生物多样性逐步提升，鱼类、鸟类、水生植物等生物密度及种类都得到极大丰富，观澜河人工湿地公园成为了新的城市绿肺。
目前，黄运基主要负责协调与督导观澜河的治理及维护，他常常和同事开玩笑，“如果你们在观澜河发现任何污染问题，都直接报告给我，我马上安排人处理。”哺育了两岸子女的观澜河，现在由子女们来好好守护。
如今，观澜河道水清岸绿，鱼儿归游，白鹭纷飞，处处向人们诉说着观澜河的整治成效。
奇迹
奔流不息的观澜河守护着龙华人的美好。它是灌溉之源，亦有舟楫之利。褪去历史使命，今日，观澜河依旧和龙华人一起繁衍生息。
如今，站在高处俯瞰龙华，自南而北的观澜河静静躺在城市中轴，随时代泛起波澜，一条条宽敞的大道在楼群间穿行而过，宜居的生态、畅通的路网，为龙华注入新能量，吸引了一批具有核心竞争力的企业巨头加速落地。目前这里已成中国乃至世界的智能制造中心之一，沃土丰厚。
▲如今的观澜河水清岸绿。
10月28日，2022年龙华区全球招商大会在离河畔不足一公里的银星科技园举行，现场签约投资总额超900亿元。当天，深圳特区报这样写道：投资龙华，这里有四通八达的区位优势；投资龙华，这里有不断延长的产业链条。
作为龙华数字经济的龙头，北站国际商务区充分释放的“数字经济”力量正化作“汩汩甘泉”滋养着片区经济“高产田”。
11月4日星期五下午5点，赶在一周工作日结束前的最后1小时，走进位于深圳北站汇隆商务中心的美团大湾区总部。美团副总裁、大湾区办主任张宏伟笑容可掬地请我们落座。此前，他刚刚接待完一波来此调研座谈的考察团。
对于为什么选择落户龙华？张宏伟开门见山。“考虑过多个城市，深圳的智能硬件基础最好。而在深圳多个区的抉择中，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龙华，首先，这里具备数字化的制造基因，沿梅观创新产业走廊，聚集了富士康、华为、银星科技园、电子科技大学（深圳）高等研究院等一批实力雄厚的高新技术企业和科研机构，积累了丰厚的数字化经验。从产品数字化来讲，龙华选择数字化的这个方向，必将吸引一大批有志于做数字化高精尖产品企业前来落地。”
与此同时，深圳北站、梅观高速合成的天然交通优势，也极具“吸引力”。时至今日，张宏伟依然清晰地记得当年每周从深圳赶去香港上班的情景：6时起床，6：30准时出门，从深圳湾口岸过关，到香港已临近9点，“只能利用路上的时间来补觉”，张宏伟笑着说。广深港高铁深港段通车之后，时间大大缩短，新冠疫情之前，从深圳北站出发，15分钟便能抵达香港西九龙。采访间，距汇隆中心一箭之地的深圳北站，一列列高铁正如巨龙般蜿蜒，徐徐驶出站台。
正值第六个深圳人才日，张宏伟还点赞了龙华的人才环境——“龙舞华章”的政策，政府授予的各项荣誉，给了人才深耕的环境和激昂的成长，因为这里尊重人才，渴求文化，而这些正是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人才所必需的土壤。2020年，公司正式入驻深圳北站总部基地汇隆中心，截至目前，已吸引3000余名青年人才于此同奋斗、共成长。
在交通、政策、环境三力迸发之下，龙华为企业发展带来乘数效应，吸引高精尖企业竞相入驻。正如深圳海星智驾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发平接受采访时所言，数字龙华战略定位、区位+人才优势，是企业落地龙华重要的环境禀赋。
布局落子、投资兴业。龙华给了企业成长的热土，企业为更多优质产业落地提供范例。张宏伟希望，“这是我们的故事，也会是未来更多企业的故事。”
去年，为贯彻落实“数字龙华”发展战略，龙华区在全市率先提出“全域未来城市场景试验”，发布八大主题24项场景试验清单。其中，依托无人机配送技术的无人机社区末端配送场景，将实现无人机配送入小区，打造末端及时配送全链条应用场景。
说到未来城市场景，张宏伟自豪地向记者亮出公司的无人机最新成绩单：“截至目前，我们的无人机已在深圳落地13条常态化试运营航线，完成订单超10万单，服务覆盖十余个社区和商圈。”
未来城市场景，普通老百姓听来会不会“深不可测”？张宏伟直接抛出例子：从最开始的电脑，到现在的超薄笔记本，呈现在你面前的仍然是26个字母，数字化更多的是在生活的背面提供了服务。张宏伟笑着说，“无人机配送也同理，它的商业模式只会给大家提供更便利的服务，这就是未来城市。”
原来，未来不远，未来已来。而在远处，一栋栋建成的楼宇中，数以万计的企业集聚，它们正热气腾腾地，逐笔勾画出一幅数字龙华未来新图景。
寒暄告别之时，望着落地窗外不远处仍在忙碌着的工地，抑制不住好奇地发问。张宏伟说，那是正在施工中的华润项目，未来这里将引入万象系商业，打造多元、高端的综合社区。不由心生向往。
因水而兴、水城相融。龙华人与观澜河的故事仍在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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