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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深层国家”（deep state）是近年来流行的词汇，通常指与公开政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又独立运作、有自己的目标和议程的秘密团体。本文以谷歌的成立作案例，剖析深层国家的运作机制，并揭示“从不做恶”的谷歌是如何被深层国家所催生的。
原文题为《中情局如何制造了谷歌：大规模监视、无休止的战争和天网，它们背后的秘密网络——第1部分》，文章链接见：https://medium.com/insurge-intelligence/how-the-cia-made-google-e836451a959e；由于内容过长，为方便阅读，风云之声将分四期介绍，本文为第一期。
【 译 文 】
NEWS/2015/1/22/
浪潮情报（INSURGE INTELLIGENCE）是一个新的众筹调查新闻项目，它独家爆出了美国情报界是如何资助、培育、和孵化谷歌的故事，这是情报界通过控制信息来统治世界的努力的一部分。谷歌得到了美国国家安全局和中央情报局的种子基金资助，而它只是诸多被美国情报机构选中以保持“信息优势”的私营初创企业中的第一家。
这个机智的战略起源可以追溯到五角大楼赞助的一个秘密组织，该组织在过去二十年里一直充当着美国政府与商界、工业界、金融界、企业界和媒体领域精英之间的桥梁。该组织让美国企业中某些最强大的特殊利益集团系统性地规避了民主问责制和法律制度，以便影响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政府政策和公众舆论。其结果是灾难性的：美国国家安全局的大规模监视，全球长期处在战争状态，以及将美国军队转变为天网（Skynet）的新项目。
——作者：纳法兹·艾哈迈德（Nafeez Ahmed）
这篇独家报道为了公共利益免费发布，报道是通过众筹写成的。我要感谢了不起的赞助者们的支持，让我有机会进行这项深入调查。请支持全球公域的独立新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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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查理周刊》（Charlie Hebdo）袭击事件发生后，西方政府迅速采取行动，以打击恐怖主义的名义，将扩大大规模监视和控制互联网的权力合法化。
美国和欧洲的政治家呼吁保护美国国家安全局式的窥探，取缔加密措施，以便增进其侵犯互联网隐私的能力。一个想法是建立电信合作伙伴关系，在认为“适当”的情况下单方面删除被认为是“助长仇恨和暴力”的内容。政府和议会层面正在对此进行热烈讨论，探讨打击律师——客户保密协议的可能性。
这些措施能否防止《查理周刊》遭到袭击依然是个谜，特别是我们现在知道：那些恐怖分子已经被法国情报部门监视长达十年之久了。
这个故事没什么新意。911暴行是众多恐怖袭击中的第一次，每次恐怖袭击都伴随着以牺牲公民自由为代价的严苛的国家权力的极度扩张，辅之以在恐怖分子藏匿的热点地区的军事力量投入。然而，几乎没有迹象表明这一久经考验的配方在减少危险上有任何作用。如果说它有什么作用，就是似乎将我们锁在一个不断加深的暴力循环当中，看不到明确的终点。
由于政府一直在不断加强权力，浪潮情报现在可以揭示美国情报界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孕育了我们今天所熟悉的网络平台，而他们的明确目的是利用该技术作为打全球“信息战”的办法——这是一场将少数人对我们其他大多数人的权力合法化的战争。这个故事的核心是一家在许多方面都以其不显眼却无所不在的存在定义了二十一世纪的公司：谷歌。
谷歌将自己塑造成一家友好、时髦、人性化的科技公司，凭借技术、运气和真正的创新三者结合而声名鹊起。这是事实，但只是故事的一部分。实际上，谷歌是美国军工综合体背后潜伏的一颗烟幕弹。
我们将在这里首次揭开谷歌崛起的内幕。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将打开一罐满是蛆虫的罐头，而它远超谷歌本身，出人意料地揭示了一个寄生网络的存在，这个网络不仅推动着美国国家安全机构的进化，还从它自己的操作中牟取暴利。
影子网络
在过去二十年里，美国的外交政策和情报战略导致了一场全球性的“反恐战争”，包括对穆斯林世界的长期军事侵略和对平民的全面监视。如果说这些政策不是五角大楼内外某个秘密网络命令之下的产物，至少也是由他们酝酿出来的。
这个主要由新保守主义理论家组成的两党网络是在克林顿执政时期建立、布什时期巩固、奥巴马时期根深蒂固的。2015年初，它在美国国防部内部确立了自己的统治地位，这是经由五角大楼之外一家不起眼的公司实体运作实现的——但这家公司是由五角大楼经营的。
1999年，中情局创立了自己的风险投资公司In-Q-Tel，为有前途的初创企业提供资金，这些初创企业可能会开发出对情报机构有用的技术。但In-Q-Tel的灵感来得比这要早，当时五角大楼成立了自己的私营部门组织。
这个私营网络叫做“高地论坛”（Highlands Forum），它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一直扮演着五角大楼和美国军队之外的强权精英之间的桥梁。尽管文职管理部门发生了变化，但这个围绕高地论坛的网络在主导美国国防政策方面却越来越成功。
像博思艾伦咨询公司（Booz Allen Hamilton）和科学应用国际公司（Science Applications International Corporation）这样的大型国防承包商有时会被称为“影子情报界”，因为它们与政府之间存在一道旋转门，而且有能力既影响国防政策又从中获利。但是，尽管这些承包商为权力和金钱你争我夺，但也会在重要的时候进行合作。二十年来，高地论坛为影子情报界最突出的一些成员提供了一个非公开的空间，让他们能与美国政府高级官员和相关行业的其他领导人会面。
我第一次偶然发现这个网络的存在是在2014年11月，当时我在为VICE的“主板” （Motherboard）栏目做的报道中写道：美国国防部长查克·哈格尔（Chuck Hagel）新宣布的“国防创新计划” （Defense Innovation Initiative）实际上是要建立天网——或者类似的东西，本质上是为了统治自动化机器人战争的新时代。
这个故事的基础是两个月前华盛顿特的国防大学（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NDU）发表的鲜为人知的五角大楼资助的“白皮书”。这所大学是美国领先的军队机构，在最高级别进行发展美国国防政策的研究。这份白皮书阐明了新计划背后的理念，以及它所期望利用的革命性的科技发展。
高地论坛
国防大学白皮书的作者之一林顿·威尔斯（Linton Wells）是一位在政府服务了51年的资深国防官员，曾在布什执政期间担任五角大楼首席情报官，负责监督国家安全局和其他间谍机构。他目前仍然持有有效的绝密安全许可，根据《政府行政》杂志（Government Executive）2006年的一份报道，他主持了五角大楼于1994年成立的“高地论坛”。
图 1:林顿·威尔斯二世（右），前五角大楼首席情报官、负责网络的助理国防部长，在最近的五角大楼高地论坛会议上。坐在他身边的是美国国土安全部高级官员罗斯玛丽·温切尔（Rosemary Wenchel）。
《新科学家》杂志（付费版）（New Scientist）将高地论坛与“达沃斯、迪奇利、阿斯彭”等精英会议相提并论，将其描述为“鲜为人知，但……可以说是同样有影响力的清谈场”。论坛定期举行会议，将“创新人士汇聚一堂，思考政策与技术间的交互。它最大的成就是开发了基于网络的高科技战争”。
考虑到威尔斯在这样一个论坛中的角色，他的国防转型白皮书能对五角大楼的实际政策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也就不足为奇了。但如果情况是这样，为什么此前没有人注意到呢？
尽管高地论坛得到了五角大楼的赞助，但我在国防部网站上却找不到该论坛的官方页面。现役和退役的美国军人和情报人员都从未听说过它，国安口的记者也没有听说过。我对此感到非常困惑。
五角大楼的智力资本风投公司
约翰·克利平格（John Clippinger）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人类动力学小组的科学家，他在2007年出版的书《一个人的人群：个体身份的未来》（A Crowd of One: The Future of Individual Identity）的序言中描述了他参加一次“高地论坛”聚会的情景，这是一次“仅限邀请的会议，由国防部资助，由网络和信息集成助理主持”。后者是国防部的高级职位，负责监督五角大楼权力最大的间谍机构的运作和政策，包括美国国家安全局、国防情报局等。2003年后，该职位变为现在的国防部情报副部长。克利平格写道，高地论坛是由一位名叫迪克·奥尼尔（Dick O’Neill）的退休海军上尉创立的。论坛代表包括来自诸多机构和部门的高级军事官员——“上尉、海军少将、将军、上校、少校和指挥官”以及“国防部领导层成员”。
看起来像是高地论坛最早的主页的网页将其描述为“由联邦政府资助的非正式跨学科网络”，专注于“信息、科学和技术”。但该网页除了一个国防部的标志外，几乎什么都没解释。
但高地论坛还有另一个网站，它在其中称自己是一家“智力资本风险投资公司”，具有“协助企业、组织和政府领导人的丰富经验”。该公司提供“一系列广泛的服务，包括战略规划、场景创建和以扩大全球市场为目的的博弈等”，还可以“与客户合作制定执行策略”。该网站称，“高地集团公司”组织了一系列有关这些问题的论坛。
比如，在911事件后，该集团除了高地论坛之外还举办了“岛屿论坛”。这是一项与新加坡国防部联合举办的国际活动，奥尼尔作为“首席顾问”负责活动监督。新加坡国防部网站将岛屿论坛描述为“采取美国国防部组织的高地论坛的模式”。国安局吹哨人爱德华·斯诺登（Edward Snowden）泄露的文件证实，新加坡在允许美国和澳大利亚利用海底电缆监视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等亚洲大国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
高地集团网站还显示，高地集团与美国最大的国防承包商之一有合作。高地集团得到了“公司和独立研究人员组成的网络的支持”，包括“我们过去十年的高地论坛合作伙伴——科学应用国际公司，以及高地论坛参与者的广大网络”。
科学应用国际公司是一家美国国防公司，它于2013年更名为雷多思（Leidos），并将科学应用国际公司作为一个子公司运营。科学应用国际公司/雷多思是排名美国前十的国防承包商，与美国情报界，尤其是国安局合作密切。调查记者蒂姆·肖罗克（Tim Shorrock）在其开创性著作《待雇佣的间谍》（Spies for Hire）中披露美国情报工作已经大规模私有化，他是第一个披露这一情况的人。他表示，科学应用国际公司“与国安局是共生关系：国安局是该公司最大的单一客户，而科学应用国际公司是国安局最大的承包商”。
图2：理查德·“迪克”·帕特里克·奥尼尔，五角大楼高地论坛创始主席
高地论坛的创始主席“迪克”·奥尼尔上尉的全名是理查德·帕特里克·奥尼尔（Richard Patrick O’Neill），他从海军退役后加入了国防部。在成立高地论坛之前，他的最后一份工作是在负责指挥、控制、通讯和情报的国防部助理部长办公室担任战略和政策副手。
尤达俱乐部
克利平格还提到了论坛与会者所崇拜的另一位神秘人物：
他坐在房间后面，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面无表情。我从没听他说过一句话……安德鲁（安迪）·马歇尔（Andrew (Andy) Marshall）是国防部里的偶像。有人叫他尤达（Yoda，《星球大战》里的大师），这说明了他神秘莫测的地位……他服务过许多届政府，大家都认为他超越了党派政治。他是高地论坛的支持者，从一开始就是论坛常客。
马歇尔自1973年以来一直领导着五角大楼最强大的机构之一——净评估办公室（Office of Net Assessment，ONA），这是国防部长的内部智库，对美国军方和情报界的国防政策未来规划进行高度机密的研究。净评估办公室在五角大楼的主要战略计划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包括海上战略、战略防御计划、竞争战略计划和军事革命等。【译注： “净评估是对决定国家军事能力的军事、技术、政治、经济和其他因素的比较分析。其目的是向国防部高层官员指出值得关注的问题和机遇。”参见新华网2017年7月6日报道：《美国净评估办公室的“前世今生”》(http://www.xinhuanet.com/mil/2017-07/06/c_129648622.htm)。】
图3：安德鲁·“尤达”·马歇尔，五角大楼净评估办公室负责人，高地论坛联合主席，于1996年在圣达菲研究所举行的早期高地活动中拍摄。马歇尔于2015年1月退休。
在《连线》杂志（Wired）2002年一篇罕见的人物报道中，记者道格拉斯·麦格雷（Douglas McGray）将现年93岁的安德鲁·马歇尔描述为“国防部最难以捉摸”但“最具影响力的”官员之一。麦格雷写道，“副总统迪克·切尼（Dick Cheney）、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和副部长保罗·沃尔福威茨（Paul Wolfowitz）”——被广泛认为是美国政治中新保守主义运动的鹰派——都是马歇尔的“明星门徒”。
在911事件发生几个月后，哈佛大学举行的一次低调的研讨会上，高地论坛创始主席理查德·奥尼尔表示，马歇尔不仅仅是论坛的“常客”。“安迪·马歇尔是我们的联合主席，所以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间接地回到了安迪的系统中。”他这样告诉大家，“至于直接角度，参加论坛会议的人会回去将一系列主题对安迪做简报并进行综合。”他还表示，高地论坛还有第三位联合主席：拉姆斯菲尔德任命的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and Projects Agency, DARPA）局长安东尼·泰特（Anthony J. Tether）。泰特在加入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之前是科学应用国际公司先进技术部门的副总裁。
图4：安东尼·泰特，2001年6月至2009年2月间任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局长，五角大楼高地论坛联合主席。
因此，高地论坛对美国国防政策的影响主要通过三个渠道发挥作用：它是由国防部长办公室资助的（大约在2005年前后，这一资助转到了负责各主要监控机构的国防部情报副部长办公室）；它与安德鲁·“尤达”·马歇尔的净评估办公室有直接联系；它与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有直接联系。
图5：理查德·奥尼尔2001年在哈佛大学演讲的幻灯片
克利平格在《一个人的人群》中写道：“在高地论坛等非正式会议上发生的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不可预见的奇怪路径发挥影响，不仅在国防部内部，而且在全世界都会产生巨大影响。”他写道，论坛上提出的想法“已经从异端转向主流。1999年时被诅咒的想法仅仅三年后就被采纳成为政策”。
尽管高地论坛并不产生“共识建议”，但其影响比传统的政府咨询委员会还要深远。“会议产生的想法可供决策者和智库人员使用。”奥尼尔如是说。
我们将来自博思艾伦咨询公司、科学应用国际公司、兰德公司（RAND）或其他公司的人员纳入我们的会议……我们欢迎这种合作，因为说实话，他们有其重要性。他们长期存在，能够通过真正的学术工作影响政府政策……我们为这些人提供想法、互动和关系网络，供他们在需要时加以使用。
我一再向奥尼尔询问他在高地论坛的工作，但这些请求都被无视了。国防部也没有回应我关于高地论坛的多次询问和评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