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乾以易知”的认识论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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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前面《“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新解》一文中，笔者认为“乾以易知”的直译为：

天以自身变易为知觉（能力）。

并认为其中的“知”为：

知是“所以知”的才能，即乾自身的能知，这是种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内因。

但是在这篇文章中，笔者仅仅对“知”的含义作了简单的辩证，并没有进一步说明“知”为什么是乾的一种内在之能，即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到底是什么？同时也没有说明，作为乾之能是如何“以易知”的，即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这两个问题在上篇文章中之所以没有说清楚，当时是由于篇幅所限，因为如果再把这两点加进去，文章字数就太多了。而也正因为这两点没有说清，会导致许多人看了上篇文章后对“乾以易知”的认识还是一头雾水。为了弥补上文的不足，同时也是为了让读者对“乾以易知”的含义有个直观的认识，本文即辩证一下“知”的含义，并在此基础上，从认识论的角度说明一下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到底是什么及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问题。

首先说一下历代学者对“乾以易知”中“知”规定。

《子夏易传》中认为“知”是知晓之意。其中认为：

专其命而不失其作者也。能知变化之道，故得保其静也，简能者也。

刘大钧老师在《周易传文白话解》中认为：

知，先儒多训为主、为。笔者管见，由《彖》释《乾》称“万物资始”考之，此知就应解作资，资、知音近互假耳。

在《中国哲学大辞典》中认为知有两种含义。其中说：

知指天以阳气主宰万物变化的功能。
知指认识的能力或者功能。

这里的第一种解释，其实就是把“知”解释为“主”。这种解释等同于上面刘大钧老师的解释。第二种解释就是把知当作人的认识，但是这种解释里并没有进一步说明白认识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以上几种解释都是在“乾以易知”之内，对知的规定。其实，古人对知的认识不局限于此，在“乾以易知”之外，古人对知的规定除了《“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新解》一文中所说的，还有以下几种。

一是认为知是感性认识。如《墨经》中认为：

知，接也。
知，知也者以其知过物，而能貌之，若见。

这里的意思就是：看见形物，能在脑中留下印象。这其实就是一种感性认识。

二是认为知是理性认识。比如《庄子》中说：

智者接也，知者谟也。

这里的“知者谟”指的就是理性认识。

三是把知和觉作了区分，认为二者分属两种不同的认识领域：前者是感知，后者是领悟。比如北宋程颐认为：

知是知此事，觉是觉此理。

通过以上各家的论述可知，对于“乾以易知”中“知”解释为认识和知觉是存在可能性的；同时，再结合笔者在《“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新解》一文中对知的辨证，笔者在这里可以肯定地认为：把知解释为“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合理的。那么下面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前面所说的两点了：一是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到底是什么的问题，二是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问题。

对于这两个问题，笔者认为：

“乾以易知”中“知”是种自我认识的自觉，相当于西哲中的自我意识。

这种自我意识，即天知觉到自我的存在；而也正因为天知觉到自我的存在，才会使得天能达到自身认识和行为的统一；这种统一主要表现在：天不自觉地按照自我意识化生万物，这就是所谓的“乾知大始”。

简单来说就是：天有这种自我意识的能力，这是天的内在之能；在这种自我意识能力的支配下，天的行为也会表现出不自觉（指化生万物），从而达到了意识和行为的统一。

天这种自我意识的表现形式是什么呢？就是“易”。“易”就是天自我意识的表现形式，或者说“易”就是“知”的内容。不过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易和简分别是天地之能，这里因受篇幅所限，对于“易”不能展开论述，会在下文中专门论述“易”。

上面的笔者的说法主要涉及了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回答了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到底是什么的问题，即这种知觉能力是自我意识；二是回答了知作为天自身的知觉能力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问题，即在自我意识能力的支配下，天的行为也会表现出不自觉（指化生万物），从而达到了意识和行为的统一。这里所谓天的行为和自我意识指的都是“易”。对于这两个回答，下面作一下简单说明。

首先说一下“乾以易知”中“知”作为自身的知觉能力，为什么是天自我意识的问题。

《周易》中说：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这句话说明了天是万物开始的原因，有了天才有了万物，也就是说天是万物开始的动力因。天为什么可以作为万物开始的动力因呢？

《周易》中说：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对于这句话，历代也有不同的认知。高亨的解释是“天之所为是创始万物”，刘大钧的解释是“乾资主（万物）初始”。在这些解释中，主要别现出两个相同点：一是都认为“始”是万物之始，二是都不约而同对“大”字不作解释。

对于上面两种解释，笔者都不认同。笔者认为“大始”之始不能仅仅是万物之始，而应包括天地万物之始。因为，如果“大始”仅指万物就不能称之为“大”。大之所以为大主要表现在单一和至极两个方面，如果万物为“大”了，那么天自身就无法安放。也就是说如果万物为“大”，万物就在天之上，而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因此，这里所谓的大始肯定应该包括天地万物，也就是说包括天自身。正是在这种理解的基础上，笔者认为“乾知大始”即乾自身能知觉到天地万物的初始。换种说法就是，天有这种自身感知自身初始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就是自我意识。

天的这种自我意识，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知觉到自身的存在，这就是天的自我。二是知觉到大地万物的初始，并不自觉地按照自我意识化生万物；这种意识不是天自我的消解，也不是对天非我的消解，而是天自我的扩展，即在天的自我意识中，不仅仅把天自身看作自我，而且把大地万物也看作自我，这种自我意识就是认为天地万物都是一体的。而也正因为天这种自我扩展的自我意识，直接决定了，天不自觉地按照自我意识化生万物——这就是天可以作为万物动力因的原因。

对于上述说法，还有个反证：即如果天自身的知觉能力不是自我意识，那么天就不可能作为万物的动力因，因为除了自我意识的原因外，天再没有任何理由去做（指化生万物这样的事）。

经过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乾以易知”中“知”作为自身的知觉能力，在本质上就是天的自我意识。不过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天的这种自我意识和人的自我意识是不同的。

大家知道，人自我意识的产生一般是从感觉、知觉外物开始，然后再在对外物的沉思中忘记自我；同时，如果这种忘记自我的沉思发展到极点，人的意识又会从外物（通过消解非我）返回自身，即意识到自我的存在，这就是自我意识。在自我意识的情况下，人的行为都是不自觉的，从而达到了自身意识和行为的统一。

与人的自我意识不同，天的自我意识与人正好相反。天在开始就具有自我意识，然后再从自我意识中产生扩展出新的自我意识。在人的自我意识中有自我和非我之分，而在天的自我意识中没有自我和非我之分，一切的一切都是自我。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天的伟大。

明白天自我意识的问题，再说一下天的自我意识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前面说过，天自我意识的表现形式是“易”，因此天自我意识所产生的行为肯定也得通过“易”来实现，这就涉及到天的自我意识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问题了。

《周易》中说：

生生之谓易。
天地感，而万物化生。
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一闔一辟谓之变，往来不穷谓之通。

这里所说的生生、变、化、感、通、氤氲都属于“易”的内容，而天的自我意识也正是通过这些内容得以显现，同时，还是通过这些内容化生万物。简单说就是，天的意识通过“易”的这些内容来发生作用。

当然，上面所说仅仅是从宏观上来说的。如果要细致分析天的自我意识是如何发生作用的问题，就会涉及到“易”中所包含内容的展开和辨证，而这一点比较复杂，非本文所容纳，因此关于“易”所包含的内容方面，本文不作展开，会在下面的文章中专门论述。

文章最后，对“乾以易知”作一下总结吧。经过本文的分析可以看出，笔者之前把“乾以易知”直译为“天以自身变易为知觉（能力）”是不足的。不足之处主要表现在：认为易是变易是不足的。因为这里所谓的“易”包含很多内容，不仅仅是变易。由此，本文对“乾以易知”的重新直译为：天以“易”为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