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承烃 摄
文章朗诵:杨沁怡
我的手机相册里,保存了一张源自红军扎西会议纪念馆内的实物照片,那是一把军号。军号散发着黄铜和岁月的光泽,仿佛还萦绕着往昔嘹亮的号音。
乌蒙磅礴,山影如屏,又如起伏的巨浪涌向天边。正午时分,流经扎西红色小镇的赤水河,在我们眼前闪耀粼粼波光。作为一个有着42年军龄的老兵,我不由得在河边久久驻足。哗哗流淌的赤水河,流进红军长征“四渡赤水”血与火的故事,也流过了我的内心。河边水草丛中裸露的乱石,恍若遥远的历史天空飘落的凝固烟云。
我突然想起几年前写的《赤水河之晨》:“山野里埋进太多的枪声/我猜想,是埋进泥土的枪声发芽/天天长出河畔古镇声声鸡鸣/祥和的小镇,此起彼伏/鸡鸣三省,清晨我在客栈醒来/直觉得是昂首高歌的一只只雄鸡/抬着红顶大轿,接来黎明……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远去了/热闹集市,沿街店铺,平静的/生活,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我看到了那把军号。扎西红军广场、红军井、红军坝子、红军烈士陵园、扎西会议会址、红军长征标语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长征路居旧址……在扎西会议纪念馆,像一双手“吱呀”推开历史沉沉大门,数千件红军长征期间的珍贵革命文物和照片呈现面前。我看见了玻璃展柜里那把沉静军号,如此亲切,目光抚摸号身,想把它看进心里。
我曾几次来到云南。滇西抗战纪念馆、云南陆军讲武堂,到滇、藏、川交界处的迪庆看望和采访驻守在那里的基层官兵……大地山河之美,军人忠诚之美,生态之美,纯朴勤劳的人们为幸福生活奋斗之美,一次次让我受到教育。许多年过去了,面容沧桑的老兵、手上和嘴角裂出血口的新兵,他们的面容至今如在眼前。
扎西军号,如此亲近,仿佛与我有一种精神上的血缘关系。眼前军号突然幻化为无数的军号。我父亲17岁参加解放战争,南征北战,负过伤,3次立战功。我写过《父亲》:“依然站在,老屋墙上/穿着那身褪色的旧时军装/躯体里深藏的子弹硌得相框格格作响/身后有一匹马,一面旗/一把军号阳光般锃亮/身后是昨天硝烟弥漫的战争/马嘶,炮响,南下的大军浩浩荡荡……”诗中飘荡着军号的声音。
大巴车在高速路上行驶。路旁山坡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鲜红大字,融入身后霞光。这是今年又一次来到云南。车上一同参加活动的云南作家潘灵,说起这里的红色故事和日新月异的变化,如数家珍。34年前,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不久曾来过威信县,那时从昭通城到威信县扎西镇,要坐两天的车。如今威信有了高铁站,开车走高速路也只需4小时。
曾多少次写到军号啊。这里是云、贵、川三省结合部扎西古镇,当年中央红军在这里集结,著名的“扎西会议”在这里召开。我看到了那把军号,看一眼再也忘不了。从18岁入伍,到60岁从部队退休,多么漫长的军旅生涯。我忽然觉得,我在当新兵时连队的司号员,与当年那位不知姓名的红军司号员,仿佛是同一个司号员。
在云南威信县红色古镇扎西,在美丽的绿水青山之间,我看到了一把红军军号。从网上一搜,找到一篇对我的专访。那位记者写的专访标题就是《曹宇翔:我的诗里有辽阔的军号声》。前不久,一家刊物约稿,我手书了一段话:“漫长军旅生涯融入生命,意志,体魄,严明纪律,经年摔打,随手掏一声铜质号音掷向天空,恍若我人生的又一缕晨曦。”
返程路上,我们路过彝良,看到红军将领罗炳辉将军的塑像,紧挨塑像的壁上就是毛泽东诗词《长征》。我们一行怀着崇敬的心情,下车与英雄和《长征》诗词合影留念。车子上路,凝望窗外,恍惚看见历史的烟云中,前面影影绰绰走来一支队伍,与我们擦肩而过。在车上又想起扎西红军烈士陵园倒下的先辈,直让人觉得,若冲锋号响起,他们会一跃而起又去舍命冲锋。
车子在乌蒙山腹地行驶。前面就是《长征》诗句“乌蒙磅礴走泥丸”的大山包。当年红军路经的穷苦之地,今日已成为红色旅游风景区。站在大山包上,我看见辽阔蓝天中有一只雄鹰在飞,恍若那把扎西军号飘荡的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