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弘一法师已在丰子恺家居住多日，这天清晨难得的阳光洒进屋里，使得不大的屋里明媚了许多，弘一法师走向窗前的书案，他很是喜欢书案前的那把藤椅，虽然有些老旧，但坐着非常舒适，他习惯地在坐下之前，轻轻摇了摇椅子，然后才慢慢坐下。一旁关注的丰子恺不禁好奇的问：“我已经看您几日了，您每次坐藤椅之前，都要先摇一摇，是何故？”

“椅子里缝隙很大，也许有小虫伏着，忽然坐下，会把它压死，摇一摇，可以让它逃出，坐下来不至于杀生。”弘一法师郑重地说。

丰子恺听了触动很大。

这时，弘一法师发现在书案的案头有两张丰子恺新创作的戒杀的漫画。不由仔细端详起来，丰子恺走向前去：“这是我新画不久的，先生您多多指教”。

“你有慈悲之心非常好，这样的画不妨多画一些，弘法扬善，敬天爱人，除暴戒杀，宣传素食。”弘一法师语重心长。

丰子恺听了先生的话，不住点头。若有所思。

许是缘于老师的点播，许是他潜意识里珍藏的东西被激发，一组组鲜活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决定以护生为主题，画一批保护生灵的画作，弃恶杨善，奉劝世人，爱惜生命，戒除杀机。去除残忍心，长养慈悲心，并以此心待人处事。

2

1929 年，弘一法师已是到了知天命之年，丰子恺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何不将护生的创作画满五十幅，以贺先生五十岁寿辰。他将这个想法连同画稿一并寄往温州，告诉了云游到那里的弘一法师。弘一法师听后非常高兴，并乘兴为每幅画作配写了诗文。

接着弘一法师有了进一步的设想，他提笔给丰子恺回信：希望子恺能在他六十岁时出版第二集六十幅画作，在他七十岁时画第三集七十幅，八十岁时画第四集八十幅，九十岁时画第五集九十幅，一百岁时画第六集一百幅。护生画功德于此圆满。

丰子恺接到老师的回信后，深感责任重大。老师与他的约定，是绵延四十年岁月的坚守，当老师一百岁时，应该是1979 年了，他担心自己活不到那一天，无法完成老师的重托。但师恩如此，他又怎能辜负。

于是，丰子恺郑重回信，书写了八个大字：“世寿所许，定当遵嘱。”

《护生画集》第一集于1929 年 2 月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

3

“子恺在忙些什么？”

丰子恺一抬头，发现是夏丐尊老师，忙站起身来。为夏先生让座后，便将弘一法师所嘱《护生画集》之事一一说出。丰子恺知道夏丐尊与弘一法师是好朋友，两人曾在杭州浙江官立师范学堂共同执教7 年。夏丐尊非常崇拜弘一法师。

夏丐尊望着案头丰子恺的画作，感慨道：“李先生虽然教图画、音乐，而他所懂得的不仅是图画、音乐；他的诗文比国文先生的更好，他的书法比习字先生的更好，他的英文比英文先生的更好。”

夏丐尊兴之所至为丰子恺讲起他与李叔同的趣事来。夏丐尊原居室的窗前有一颗梅树，故取斋名“小梅花屋”。夏丐尊三十华诞那年，请陈师曾画了一幅《小梅花屋图》，自己另请他人在画幅上题词。李叔同恰巧赶上，便题了一首小令《玉连环影》：“屋老，一树梅花小。住个诗人，添个新诗料。爱清闲，爱天然；城外西湖，湖上有青山。”词写得清新可喜，意趣盎然。陈师曾的画，多书卷气，今有了李叔同的题词，更是相得益彰。成为一段佳话，也为世间留下一件精品佳作。

陈师曾当即答应《护生画集》第二集的序言就由他来撰写。

其实，丰子恺的第二集却画得尤其艰难。1932年，日本人发动“12.8”事变，丰子恺不得不离开上海，回到家乡。他在经历了家仇国恨的惨痛，目睹了无数生灵涂炭之后，依然保持着内心的那份纯净，全篇没有丝毫刀枪杀戮，他犹如一位慈祥的天使，描述着他内心深藏的美丽自然和真善的人间。

1939 年，弘一法师六十岁时，流亡中的丰子恺在广西大轰炸中，在广西如期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二集的六十幅画作，寄往泉州，请弘一法师配上文字。弘一法师见第二集绘出，非常欣慰，抱病书写跋文：已卯秋晚，续护生画缋就，余以衰病，未能为之补题，勉力书写，聊存遗念可耳。

丰子恺画得简单，弘一法师诗文也写得通俗，丰子恺用自己的心灵，呼应着老师广大而慈悲的心怀。他心中的师恩重如泰山，《护生画集》虽是为报师恩发愿而作，但又完全超越师生两人的情感，成为一种永远的责任。

4

1942 年秋天，依然是个金黄的叶子飘落了一地时节，弘一法师写下“悲欣交集”之后，在泉州安然圆寂了。他没有看到第三集《护生画集》的问世。在整理弘一法师的遗物时，人们发现了丰子恺写给先生的信：世寿所许，定当遵嘱。

当丰子恺接到这件遗物时，不禁痛哭失声，

1948 年的秋天，抗战胜利了，丰子恺拜谒恩师的故居，金黄的落叶铺满整个院落，他没有忘记他与老师的约定，将要到来的 1949 年是老师的七十岁诞辰，丰子恺立即在当地租房，三个月埋头作画，1949 年 4 月，当他带着《护生画集》第三集画稿来到上海时，也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新中国诞生了。

《护生画集》第三集由叶恭绰先生配写了诗文。

5

1954 年底，丰子恺在上海黄埔区的一个小弄子里买下了一幢三层楼的西班牙建筑小楼。这也是他一生中居住最长的地方，也是他人生最后的居所。因为在房屋室内有个天窗，可以从不同角度看日出日落和观星赏月，丰子恺就把这栋居室取名为“日月楼”。而且他在这里完成了《护生画集》的第四、第五、第六集。

对老师的承诺，让丰子恺一生护育自己的内心走向广大深厚。而回报师恩的最大努力，就是一生也像老师那样去做。随着画稿的不断深入，丰子恺已全然融入忘我境界，当《护生画集》第四集完稿时，他竟然遇到了一件奇异的事情。他经常在梦中梦见无数的禽兽前来向他叩谢，表达欢欣鼓舞的心情和无限感激。他在给广洽法师的信中写到：有时梦中景象助威画幅，真是微妙难言。时常他家的可爱猫咪也会蹿上他的肩头，俯看他在作画。1959 年，丰子恺如期按照和老师的约定，完成了《护生画集》第四集 80幅画，这时，距他第一次画《护生画集》，已经三十年过去了。

《护生画集》第四集由朱幼兰居士配写了诗文。1965年完成了《护生画集》第五集 90 幅画，请任厦门大学哲学教授，也时常向弘一法师请益的虞愚居士配字。

七十年代初，丰子恺身体逐渐衰弱，他自知时日无多，便提前秘密地创作《护生画集》第六集绘本，交朱幼兰保管，第六集完稿后，仍由朱幼兰居士题写诗文。然而，丰子恺却没有等到第六集的出版，于1975 年黯然辞世。

之后，《护生画集》一至六集的原稿，一直在广洽法师那里收藏保存，于1985 年丰子恺逝世十周年纪念时，悉数无偿捐赠给了浙江博物馆。

6

《护生画集》一涵一至六集，历时46 年，共有画作450 幅。是弘一法师和丰子恺以及诸多文化先贤、大师们的绝世合作的结晶，他们为世间留下了一部传世的文化瑰宝和不可多得的传奇精品。

1979 年 10 月香港时代图书有限公司出版一至六集全集本。

1981 年 8 月台北纯文学社出版社出版全集本，分六册，32 开，有涵套。

1993 年 3 月深圳海天出版社出版全六本，32 开。

2005 年 1 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全六本，16 开。

选自天津市河北区文化馆主办的内部刊物

《海河之北》第16期

作者介绍：

王宝贵，男，系天津市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美术家协会会员。迄今已在《青春》、《雨花》、《山东文学》、《天津文学》、《豫园》、《通俗小说报》、、《天津日报》、《今晚报》、《中国书画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评论等各类文学作品200万字，曾获包括“文化杯”短篇小说一等奖在内的各类文学奖项，著有《艺海杂谈》等文集。

朗读者介绍：

丁淳，公安河北分局民警

编导制作：董晓夏

播音：张晓晨

执行团队：文学部、策划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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