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去爱，去热爱，去成就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文 | 吾嘶

张扬恣肆，潇洒不羁，讽刺反叛，黑色幽默，这是韩寒文学文字风格的生动气韵。

海岛小城，蓝天白云，公路赛车，少年飞驰，这是韩寒电影影像景观的标准配置。

继《后会无期》《乘风破浪》《飞驰人生》之后，韩寒笔下和镜中的漂泊旅行、英雄追梦还在电影《四海》中行进。

那些独属于韩寒作品中纯真与世故、执着与退让、尊严与理想、严肃与荒诞，也依旧在电影《四海》里巡视，不过，这一次多了几分不同以往的味道。

这不同的味道我们慢慢细品，不变的配方还是简洁而深刻的“韩式幽默”。韩寒的幽默从他的文字蔓延到影像，不但丝毫无损，还因有了蒙太奇、演员表演和镜头调度的加持而溢出屏幕。

幽默的文字往往会使用“错位”的表达，影像也是。在电影《四海》中，吴仁耀（刘昊然饰）去南澳码头接多年不见的浪荡的父亲吴仁腾（沈腾饰），吴仁腾一通深情表白，结果镜头一转观众才发现他表错了白。吴仁耀尴尬地坐在摩托车上，看着他父亲近乎无实物的表演。

这样的“错位”在《飞驰人生》里也有，是沈腾饰演的张驰，在游乐场误认了尹正饰演的孙宇强，抱着孙宇强的老婆吐露真情。熟悉韩寒导演电影的观众，在此处会收获双倍的欢乐。

不仅有“错位”，还有“互文”的幽默，作为演员的沈腾角色名字是吴仁腾，本身就是戏里与戏外的互文。《四海》里乔杉饰演的特技车队老板名为“梓良叔”，而演员万梓良也在电影中出演了一个角色，这同样是一种打破第四堵墙的互文幽默。

韩寒电影中的幽默乍看有些俏皮的文字游戏感，但细品则发现其实是认清生活真相后的慰藉。比如吴仁耀在送别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吴彦姝饰）时，万梓良饰演的大叔说“年轻时候闯荡四海，老了四海为家”。三代人的离愁别绪也让我想到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吴仁耀不正是“少年听雨阁楼上”，吴仁耀便是“壮年听雨客舟中”，而奶奶和大叔确乎“而今听雨僧庐下”。不过，这些忧伤的情绪还是被《四海》的韩式幽默冲淡了些许，在南澳海岛的蓝天白云下，随风飘散。

《四海》的叙事重心在青年阿耀身上，在加入“不败传说”摩托车队后，与他父亲、奶奶告别。“不败传说”摩托车队从来没有赢过一场比赛，几个人的组合像是从韩寒20年前的小说《像少年啦飞驰》中而来，单纯而叛逆、匆忙而空虚，他们好像没有方向但也不接受规训。几个海岛青年可笑又可爱，命运交织，但不向命运低头。阿耀此前只有奶奶送的摩托车这个朋友，而现在有了车队队友作为朋友，或是萍水相逢，但彼此信任，并肩作战，开始为车队赢得比赛。

阿耀加入车队的原因除了赛车和摩托车特技表演的实力外，更重要的是他初开的情愫，他为了追求队长周欢歌（尹正饰）的妹妹周欢颂（刘浩存饰）。这是韩寒第一次在电影中浓墨重彩地、无微不至地描绘初恋。阿耀和欢颂都立志活成自己亲人的反面，想彼此取暖，彼此独立，却又总不在一个频道上。

《四海》中出现的道具——欧亨利小说《麦琪的礼物》——成为阿耀和欢颂两人关系的重要暗示，吉姆和德拉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详，他们都为对方舍弃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或许换来的礼物对彼此不再有更实际的作用，但都表露出善良、真诚的品质和纯真、无私的爱情。两个人的关系也暗合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阿耀怕火、欢颂怕水，也是电影中的一种象征和隐喻。生活自然不是刀山火海，但因为有爱，他们愿意为彼此奔赴。

故事伊始，阿耀单纯地喜欢摩托车，随即单纯地喜欢欢颂，这种看似笨拙的喜欢在电影中笑料频出，但也真挚感人。欢颂的摩托车陷在了海边的沙滩上，阿耀一本正经地解释发动机的原理，欢颂说自己“陷进去了”，阿耀却说“只有傻子才会陷进去”。这也恰是《四海》表达的另一个主题，也是电影的英文片名“Only Fools Rush In”，没错，“智者不入爱河，但我是个傻子”。

如果只是在海岛小城赛车，还无法触及韩寒电影中的“成长”主题。世事无常，阿耀和欢颂不得不背井离乡，迎接一场不同于南澳的广州大城市之旅。这份成长里有韩寒拒绝的“理想”，他曾在杂文集《青春》中提到，他从来不觉得强调理想是救赎青春的一种方式，甚至不觉得年轻人需要什么救赎，什么方向，什么理想，什么希望，都不需要。但“这里没有末路，你从不曾孤独”。

那需要什么呢，《四海》里的答案是——“爱”。韩寒导演说：“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在这个电影里面感受到爱。虽然这是很俗的一句话，所有电影都是讲爱的，希望能够感受到爱。”

这里的爱既是阿耀和欢颂之间的相爱相依，而且是彼此取暖、彼此独立的爱，阿耀想帮助欢颂解决生活上的困境，欢颂要为阿耀寻回代表梦想的摩托车。这种爱或许不惊天也不动地，不让你痛哭流涕，不让你死去活来，它在日常生活之中缓慢而炙热地流淌。

这里的爱还指的是对生活的“热爱”，恰如罗曼·罗兰所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阿耀在广州辗转流离，欢颂也四处碰壁，但很快各自找到了工作，而且为之认真努力。他们或许没有像强类型电影中遇到贵人、飞黄腾达、走向人生巅峰，但经受住了生活的考验，而且保持着一份融合着爱情的热爱，他们也因此闪闪发光。

他们的爱与热爱也让我想到杜拉斯的一句话，“爱，之于我，不是一蔬一饭，不是肌肤之亲，是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是不老不死的欲望”。

韩寒导演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有时候，“虚惊一场”这四个字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成语，比起什么兴高采烈，五彩缤纷，一帆风顺都要美好百倍。你可懂什么叫失去。这些时间来，更觉如此。愿悲伤恐惧能够过去，事外之人更懂珍惜。

《四海》这部电影恰是如此，吴仁耀一定懂得了什么叫失去，而观众作为“事外之人”，更懂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