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胡巍 摄

《中国经济周刊》 记者 胡巍︱全国两会现场报道

责编：周琦

（本文刊发于《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10期）

打破交流的时空束缚是互联网特征之一。在交通相对闭塞的中西部地区，互联网为当地发展带来新机遇，一些地方政府将鼓励互联网产业的发展摆在优先考虑的位置。

得益于此，互联网行业诞生了大批独角兽公司，滴滴、美团、知乎等企业为人们所熟知。但这些独角兽公司大多位于北上广深等发达城市，真正从中西部地区走出的知名互联网企业凤毛麟角。

猪八戒网由朱明跃于2006年在重庆创办，交易品类涵盖创意设计、网站建设、网络营销等行业，目前已成为国内领先的服务众包网络平台，是中西部地区为数不多的独角兽企业。全国人大代表朱明跃在北京参会期间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专访，探讨互联网企业在中西部地区的发展。

机遇与瓶颈在中西部地区并存

对于当地互联网行业的环境，朱明跃介绍，重庆是一座老工业基地，制造业、文化、旅游等产业较发达，重庆大学、西南大学等知名高校培养了大批人才，完全具备发展互联网产业的土壤，“10多年前我们开始创业的时候，重庆已经有了一些从事互联网产业的企业，包括被称为中国IT行业启蒙媒体的《电脑报》。”他说，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在当时存在一定差距，但不能忽视重庆、成都、西安等西部城市的发展，10多年后的今天，这种差距正在缩小。“尤其要看到，互联网的本质特性，就是不断突破时空限制，没有东、中、西部这样的概念。以猪八戒网为例，无论放在哪个地区，只要通水、通电、通网络，我们就能做全国乃至全球的业务。”

互联网突破时空限制的一个表现，就是方便了各地人才为西部建设提供智力支持。朱明跃认为，中西部要发展起来，关键还是靠人才。“比如，西部地区企业在转型升级过程中的品牌化、营销推广、知识产权保护等，都需要大量专业型人才，但在一定程度上，西部的人才相对缺少。如果通过互联网、分享经济平台，找到东部地区的人才为我们提供服务，企业就能使天下人才‘为我所用’。”

知识商品不同于实体货物，一根网线就能完成信息传递，大大扩大了人才的服务半径。朱明跃举例说：“在过去靠飞机、火车等交通工具的时代，一个人才的服务半径可能只有500公里，北京的设计师很难为西部地区一家企业设计标识。但通过互联网，他的服务半径可能扩大到5000公里。”

人才的交流是双向的，互联网带来的便利，不仅仅是北上广等城市服务西部更方便，西部人才也可以足不出户地为东部地区提供服务，并从中获利。“互联网本质上并不创造什么东西，唯一改变的是，它提高了社会生产要素之间的连接效率，尤其是人才。”朱明跃说。

一根网线能解决很多问题，不意味着经济、文教的长期发展和沉淀变得无足轻重，这正是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地区仍存在差距的原因之一。朱明跃认为，人才流、资金流、信息流、技术流是互联网创业的决定性要素。“中西部与东部的差距在这10多年里不断缩小，但仍然存在。比如说资金，以我们公司为例，在创业5年后才拿到A轮融资，但如果把这样的企业放到北京，也许一两年就有人关注和投资。再比如说，在北京，人们对区块链技术的关注和讨论可能已经如火如荼，但在重庆可能就没有这么热烈。”

信息的鸿沟虽然抹平了，但人才之间的物理距离仍然存在。朱明跃认为，不应该对互联网有过度的期望，物理空间仍起重要作用。“互联网下半场”概念的提出，要求产业的发展、人才的交流，还是要在线下的物理空间内进行。“比如，互联网把企业和知识工作者连接起来，但他们进一步交流可能还是需要面对面地沟通；智力工作者的创业、就业，还是需要办公桌、园区、社区的沙龙活动等。”朱明跃说。

对互联网经济应进行包容审慎监管

地域上存在的客观差距，并非短期内能够消除，但地方政府出台的一些政策或者措施，往往可以给当地互联网企业提供很大帮助。

朱明跃告诉《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重庆地方政府的一个动作，就曾在企业生死攸关之际“解救”了他们。猪八戒网曾经遇到过税收与发票的问题：买家是企业，需要发票报账，但卖家又经常是个人，开不出发票。如果发票问题不解决，平台上的交易活跃度就会大打折扣。还有一些不明就里的买家，向税务部门实名举报猪八戒网偷税漏税。

税务稽查部门进行调查后发现，猪八戒网并没有偷税漏税的动机，而是买家、卖家、平台间的发票问题在现行政策下难以解决。朱明跃说：“重庆政府的作为体现了‘包容审慎’的监管原则，他们意识到，这是现行税政与新经济出现了不匹配的现象。于是税务部门马上给我们量身定制了一套代开发票的系统，把我们作为税务部门的一个代征代收点，只要卖家开不出发票，买家就可以申请由猪八戒网来代开发票。这是一种创新手段，不仅解决了税务、发票的问题，也解决了我们平台上用户体验的问题。”

“这些问题并没有人逼着政府非得解决。如果上纲上线，我们作为平台，也负有监管、甚至代征代缴的责任，脱不了干系。七八年前猪八戒网的体量还很小，政府完全可以把我们公司一关了之，但他们以‘包容审慎’的监管方式，解决了我们一个生死存亡的问题。”朱明跃说。

当新经济、新事物出现时，很可能与现行的法律、规章、制度不匹配，是让新经济削足适履，还是主动拥抱时代，优化和升级法律、规章、制度？朱明跃认为，这个自由裁量权掌握在政府的手里。“作为人大代表，我也特别向地方政府呼吁，要想发展互联网经济，除了提供政策、资金、项目扶持以外，进行‘包容审慎’监管，不去扼杀新生事物，这一点也很重要。”

此外，为促进互联网产业发展，中西部很多地方出台了一系列优惠和鼓励政策，但投入与实际产出并非总能达到期望值。朱明跃介绍，一些地方在扶持科技创新时，总盘子不小，项目扶持资金可达数亿元，但效果甚微，甚至存在违法违规现象。“撒下去的面不少，但如泥流入海。甚至还催生了一些政策贩子，帮助企业套取政策红利。”

重庆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是，不把钱直接发给企业，而是和几家风险投资机构合作，成立科技创业风险投资引导基金。“政府可能难以辨别项目的好坏，但专业风投机构有很强的辨别力，他们可以把真正优秀的企业筛选出来，之后政府再进行跟投。相当于政府用一点科技项目扶持经费，撬动了市场上更大的资本来投资科技创新企业。”朱明跃说。

留人才也要看到他们的家人

中西部地区存在一种现象，一些创业型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就会搬迁或者将业务重点转移至一线城市。朱明跃认为，确实有这种现象，但也要看到，越来越多的中西部人才开始回流。作为地方政府，重点要靠事业留人，但也不是只服务于单个人才，还要看到他们的家庭，比如子女上学、配偶就业、住房问题等。

他说，企业的业务要走出去，面向全国、全世界，这是不可阻挡的，所以要尊重市场规律，不要拘于地域观念。“猪八戒网在全国很多地方也有分公司、园区，但我们的总部始终在重庆。在重庆以外的个别地方，的确有可能出现一种现象，就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本地企业反而受冷落，这种现象是地方政府要努力去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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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周刊》2018年第10期封面